時之溯行者·晓美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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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贝狄咕哒】将死之人

羽觞醉月:

是咕哒子/
微博上发过/


藤丸立香就要死了。


她躺在床上,橘色的头发在雪白的枕头上铺开,像枯萎干瘪的雏菊。枯瘦的手在被单外交叉相握,焦黑的如同被灼烧过的指尖笼住银色的吊坠,随着呼吸在胸口上起伏。


她很快就要死了。


魔术师这样想到。她残存的魔术回路像剥了皮的缆绳,金色的魔力因子从缝隙间争先恐后地溜走。全身唯一仍然充满了力量的部分是她右手的手背,作为魔力的结晶,迦勒底卓越的研究成果,鲜红的令咒并不因为人体的衰弱而变得黯淡。可惜这样充沛的魔力是为特定的用途储存,她不能用来补充那些濒临枯竭的回路。


藤丸立香浅浅地呼出一口气,感觉到身体的热度又被这口气带走了几分。她的肺,那个曾经顽强地承受了神代空气和各种毒雾瘴气的器官,终于走到了极限。早年透支的报应现在体现在身上,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疼痛。


藤丸立香不怕疼,但是她几乎要连疼都感受不到了。伤痛,这个从她进入迦勒底以来一直陪伴她的“朋友”,也下定决心要离她远去了。


她只能感觉到冷,无边无际的寒冷像一只芙芙,掀开了脚底的被子,顺着双腿一路爬上来。芙芙是暖和的,打卷的花毛带着温热的气息。可她的腿凉得像冰,坚硬得像岩石。它们已经先死了,略懂医术的魔术师这样判断着,毫不怀疑自己的上半身也会追随它的同伴而去。但现在它们还得再等一会,她的耳朵得停下沙尘呼啸般的鸣响,她的舌头得记起卷动和伸展,她的五感要再一次的,最后一次地配合在一起,像年轻时那样灵敏精确地,为她完成最后一件事情。


藤丸立香睁开了眼睛。


两颗颜色黯淡的,橙色的眼珠缓慢地转动起来。它们年轻时也如正午的太阳一般明亮,像鎏金的镜子,倒影出主人的热情、快乐和无限的活力。但它们老了,磨损得像两个旧齿轮,在眼眶里转动的时候,干涩得仿佛要发出咯叽声。


藤丸立香让她的旧齿轮挪动着,从被清晨的阳光照得发白的天花板上往下,落到床头那些紫色的小花上。透过细小的花瓣,她注意到一个扎着马尾的穿制服的女性职员。


“打扰了。”那个年轻的姑娘向她鞠了一躬,马尾用力地甩了甩。她低着头阐述自己的来意,绿色的衬衣和白色的外套在胸前皱成一团:“请您再坚持一下,他立刻就来!”她又鞠了一次躬,然后迅速地跑了出去。藤丸立香在嘈杂的耳鸣中,听到了熟悉的房门开启和关闭的气音。


那是谁呢?在迦勒底生活了许久的魔术师思考着,但脑海中没能浮现对应的名字。于是她将那个女孩认定为迦勒底的新人,接近停滞的心脏为这个词汇微微震动。


新,新是个多么好的形容。藤丸立香由衷地祝福新的事物,祝福他们的未来,祝福他们蕴藏的无限可能。与之相对的,她已经老了,旧了,是快要淘汰的型号,几乎报废的机器。这本来应该是个足够令她愤怒的事实,她有权张开口,诅咒这世上所有在她的结束后仍要继续的生命。


但藤丸立香感到平静。她的呼吸在微弱地持续着,不为那个女孩逃避般的姿态动摇。女孩在躲避什么呢,是单纯地无法直视死亡,还是在听过有关她的传闻后对“救世主”的陨落感到惋惜?藤丸立香并不在意。


她作为人类普通地出生,也将作为人类普通地死去,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。事实上,在经历了那样独一无二的旅途后,她所要支付的代价,仅仅是因为魔术回路的损耗无法得到魔术师该有的长寿而已。百年的时光,在她的收获面前,轻得不值一提。


藤丸立香就要死了。


在完成了无数挑战,历经了千辛万苦后,她终于能安静地躺在床上,迎来衰老的死亡。她感到满足,快乐,还有一点庆幸。在那份承诺给所有人类的永恒的黑暗与寂静到来之即,她甚至不愿意思考,自己是否有再睁开眼就会看见英灵座的可能。


藤丸立香渴望着死亡,但她还不能立刻死去,她还有最后一件未完成的事情。


她要面对她的恐惧。


谁都是恐惧死亡的,恐惧死后的虚无和未知。


但是藤丸立香的恐惧是有形的,她的恐惧不是裹黑色长袍,举着巨型镰刀的死神,兜帽下光秃秃的骷髅上惨白的牙齿磕碰在一起,咔咔作响。她的恐惧穿着盔甲,披风飞扬起来,像流动的云彩。


她的恐惧是有色的。银白色长发细细织成两股,松松地垂在肩上,像两束柔软的月光。她垫着脚,将熔化的白银握在手中,高高地举起:“兔子!”于是她的恐惧微笑起来,眼眶里两汪碧绿的湖水就笑成了弯弯的月牙。


她的恐惧是有声的。“御主。”他总是那样说着,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,向她微笑致意。那个声音温柔得如同山泉,在她心上叮叮咚咚地流淌。可是有的时候,他大喊着“立香!”冲上来,将她一下揽进怀里,银腕亮起,在一阵热浪中把偷袭她的魔物劈成两半。“失礼了!”他匆忙地松开手,慌张地道歉。但魔术师拉住他,重新贴上微凉的盔甲,掩盖她的脸上发烧似的绯红。


她的恐惧,就是她的爱。


她无法称之为爱人,因为她的爱比人活得持久,比人要更强大,却也和人一样脆弱。


他是冬天里一团源源不断的热,是清晨时早餐的香气。有的时候他也带着血的铁锈味,眼泪和汗珠一起从额头上滚落,渗进松软的黄沙。


无须更多形容,她的爱就是爱本身而已。


当她蜷在床上,从噩梦中惊醒,念着那个有着圆滚滚的B和卷曲的e的名字时,她的嘴像说“love”一样,轻轻地向外嘟起,又快速地收回了。


当然,她的爱本身是不可怕的。尽管她的爱握起剑,将巨大的长着腕足的眼球串好,放在火上滋滋地烧烤,乐呵呵地称其为“晚餐”,但只要她开口,说出食物太过单一的话来,她的爱就羞红了脸,仿佛立刻要为此致歉。


她恐惧的,并不是她的爱。而是随着她的死,她的爱也要死去这个事实罢了。


多不公平啊,藤丸立香这样想着,晕眩的大脑里仿佛要生出一团火。她不是那么讲公平的人,如果有人试图宣判她的死,不论那是何等高贵的王还是强悍的“兽”,她都要跳起来,冲上审判席,把她的判决书撕得粉碎。可是轮到她自己宣布自己死亡了,她就安静下来,心平气和地躺在床上,挨个和从者道别。说到底,活下去还是死去,本来就不是能讲道理的事。


但是,轮到她的爱也要随着她一起死这件事上,她就忍不住要和命运谈判了。多不公平啊,她抗议着,手指捏紧那个十字吊坠,他受了那么多苦,也该多活上几年,多看看这个世界上新奇的事;他要是死了,为爱我而死了,这多不公平啊。


他不爱你,也是要死的。命运附在她的耳边,低声絮语。


那他以后……她怀抱希望地发问。但命运冷酷地宣布,他没有以后了。他是和你结下羁绊的从者,也凭着羁绊被召唤、生存和战斗。你死了,他自然也要死了。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故事,当然没有第二个人能再召唤他。


那些理所当然的词尖锐地刺穿她的耳膜,钻进她烧着火的脑海,把幻想敲得粉碎。或者你宁可是不爱他的,那样负罪感就轻了。她又听见命运的低语,带着比死亡更加阴寒的恶意。


不,我要爱他。我不仅要爱他,还要救他。那团火终于从大脑烧进了她的四肢,烧化了附着在上面的寒冰。她突然又有了力气,从床上坐起来,挥手把命运赶开。


正在这个时候,她的爱从门口进来,瞧见她直挺挺的坐姿。他迅速地冲过来,捻起被子的一角。“贝狄威尔。”藤丸立香摁住了他的手,她萎缩变形的黑色手指搭在精美的银白的义肢上,像极了某种涉及生死的抽象艺术画。“我要死了。”她这样宣布着。似乎是意识到表达的不够准确,她又补充道,“我是说,几分钟之内。”这个过分精确的时间极大地伤害了贝狄威尔,他关切的微笑凝固在脸上,慢慢地转变成一种快要哭泣的神色。


藤丸立香发觉自己搞砸了开头,她着急地宣布自己的死亡倒计时只是想表明不用盖被子的意思。但是显然,即便反复地告别了许多次,贝狄威尔还没有做好准备。他的手停滞在那里,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。那双深绿的眼睛里泛起雾气,酝酿着某种破碎的情绪。


她几乎不想死了。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抓住了她的心脏,藤丸立香几乎要尖叫出声。长生的秘药也好,还是更换身体的炼金法术也罢,她想要尖叫,想要呼唤某一位从者过来,替她用魔法,用现代人类不能实现的手段延续生命。她想要活下去;想要亲吻那片快要滴下露珠的绿色;想要宽慰她的爱;想要承诺他们还要无尽的时光可以相伴。


爱,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。这种想法令藤丸立香不敢闭上眼睛,害怕再睁眼时,她就已经是某种概念的集合,某类数据的融汇。她将永恒地存在下去,可是她的爱将是这永恒中极为渺小的一次邂逅。她是一瓶名为藤丸立香的物体中微小的晶体,是打着物种标签的蝴蝶标本,无人关心她飞过什么地方,亲吻哪一种花朵。藤丸立香不明白那是什么感受,但是她知道,以个体的湮灭交换的“永生”,要远胜过她所知道的任意一种恐惧。


她还想要爱,还想要独立地存在。她的贪婪差点超越了她的理智,差一点而已。


在名为藤丸立香的个体将要崩溃的同时,她记起了某种东西。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,是在某个特异点中。那个徘徊了一千五百年的骑士,走过她的身旁,一步步地走向世界尽头的王座。他英灵的伪装正在剥落,露出脆弱的人类的内在。他就要死了,藤丸立香清楚地感知到,但他的笑容因为完成了比死更加重要的事而无比灿烂。


她第二次见到的时候,是在时间神殿上。还未享受人生的男人,将自己的存在归还上天。遗憾却满足的,男人微笑着消失在所有的世界中。


她第三次见到的时候,是在迦勒底。那还是不久之前,她的第一位从者,紫色头发的人造人少女走完了对于人造人已经太过漫长的一生。“晚安,前辈。”她平静地闭上眼睛,留下藤丸立香无声地痛哭。


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,那不是从容或者坦然或者任何一种她已知的情绪。但她的心的确因为回忆而冷静,她的目的因为回忆而明确。


她就要死了,这是不容否定的结果。只不过在她死之前,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。


“来给我最后一个吻吧。”


藤丸立香最终自暴自弃地跳过了循序渐进的剧本,来到结束环节,得寸进尺地伤害贝狄威尔。


贝狄威尔依然静止在那里。


藤丸立香微笑了,感到一阵隐秘的得意。她是多么了解她的爱,比他所知道的还要更多。他所失去的记忆,她完整地拾起,细心地珍藏。从那些零星的碎片中,她明白了她的爱,她的贝狄威尔,是所有贝狄威尔中最温柔也是最固执的一个。


他还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强大,藤丸立香这样想着。当贝狄威尔向她为自己的无能致歉时,她这样想着;当贝狄威尔含含糊糊地不肯表达爱意时,她这样想着;现在,她也是这样想着的。暂时的,他会犹豫和纠结,甚至耗费比其他的贝狄威尔更长的时间,等他下定决心的时候,他就变得无所不能。无论是击败一只怪物,还是进行超出人类极限的旅程,或是强吻御主,又或是接受御主的死亡,贝狄威尔无所不能。


但是藤丸立香等不了了,她非得在这个过程上施一把劲,加一点速,以免在她死后,她的爱再进行一次一千五百年的旅程。于是,她开了口,照着数次构想的那般提问:“贝狄威尔,英灵座是什么样的?”


英灵座,这个词让他稍微回过神来。他说英灵座是英灵本体所在的地方,所有在人世的记录都化作一本本书籍。你也会有一个位置的,他说着安抚的话,自己却流下眼泪。


那很好,藤丸立香点了点头,她把手从银腕上收回,握住胸前银色的十字吊坠。“如果我们的故事也是一本书的话,”她假设着,“我会非常乐于阅读的。”然后她转过头,透过眼前的水雾,凝视她仅存的担忧,剩余的愧疚和全部的爱情。


“你会吗?”她轻声询问。


“我会。”似乎是过了许久,贝狄威尔回答了,他的眼中不再涌出新的泪水。


于是藤丸立香和他接吻,早该死去之人亲吻将死之人。他们的嘴唇冰冷,一个饱尝了泪水,一个浸透了死亡。


在这个吻的尽头,从者松开他的御主。他将他的爱放回松软的枕头上,把那些散乱的橘色发丝理成一束束柔软的鲜花。他略过了那两只在吊坠上握得太紧的手,最后一次铺平了被单。他再一次亲吻了他的爱,然后飘散成了细碎的黄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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