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海姬】La Mort
昏黄的路灯下,几只蚊虫正绕着橘黄色的灯光乱飞。女人抬手挥了挥,好像是准备驱赶那些喧嚣的蚊蚋,但腹部的伤口似乎随着她的动作又深了几分。她蓦地停下动作,捂住了腹部。汩汩流出的血液已然润湿了贴身的白色衬衫,就连垂在脑后的深蓝色长发也沾上了斑驳的血点。她的身上不止这一处伤,但这是最严重的一处。
打个电话给她吧——她这样想着,思绪随着血液的缓慢流出液愈渐模糊。血液的铁锈味让她想起了她,她是一名外科医生,在她偶尔去医院见她的时候,她的身上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液的铁锈味。
脑海里飘过这些杂乱无章的念头的时候,她看见了街角有一处电话亭。红色建筑物的轮廓映在她眼底已经有些发黑了,牌子上的「telephone」字样已然有点涣散。借着昏黄的灯光,她眯起眼才勉强看清。她停顿了一下,拖着踉跄的步伐缓缓朝那里走去。
——可以打电话了。
她移开了捂在伤口的右手,准备拉开电话亭的门。可指尖在触到门把手的前一瞬,又触电般缩了回来。她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上的血痕,低低地笑了一声,然后用尚还干净的左手拉开了门。
——如果明天有人用电话亭的时候,看到门把手上的血迹大概会吓一跳吧。
她自嘲地想着,带上了门闩。她在裤兜里翻了好久,才翻到了早上在便利店里店员找给她的几枚可怜的硬币,然后费力地抬手把它们塞进了投币口。她把右手胡乱地在裤子上擦蹭了几下,拿起了话筒,颤抖地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数字。
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让她的神志愈发地恍惚,若不是冰冷的电子音间或在耳边鸣起,她怕是早就睡过去了。她狠狠地眨了眨眼,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,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声能平稳到能瞒过电话对面那个敏感的女人。
电话接通了。
“您好,请问您是哪位?”
四通八达的线路把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传到了她的耳边,她紧绷的神经仿佛一瞬间放松下来。如果不是背靠着电话亭,她觉得自己可能会腿一软直接栽到地上。可那样她一定会察觉到异样的,要解释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大概会很麻烦。她振了振精神,好尽力让自己像往常一样。
“我,”她说,嘴角牵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“真姬,是我。”
“海未?”对方有些无奈的声音传来,“怎么这么晚不回家?”背景仿佛传来了合上笔盖的声音,对了她今天值班的。
“我才办完事。”她笑了笑,她还是那么细心。
“弄完了怎么不用手机呢?”
“啊呀刚才在电车上被人偷了,”她无所谓地说着,“我打了个盹,就被偷了。”
实际是被人打坏了。
她似乎从话筒里听到对面的女人一声轻笑,“园田海未被人把手机偷了?真是稀罕。”
“是啊,”她晃晃头好减轻失血带来的眩晕,“是挺稀罕的。”
“你在做什么?”
“写报告,然后准备去查房,快十一点了。”
快十一点了?她蹙起眉头,低头看看手表。
还有三分钟到十一点。
“没事我就先挂了。”
“等等,我还有几句话,”她赶紧出声阻止,“很短的。”
“嗯,我在,你说。”
“我身上就十日元,全部用来打电话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现在很晚了,你也不在家,我就想回自己家算了。”
“行,早点休息。”
“还有……”
出声的过程突然被涌上喉咙的血沫给打断了。温热的铁锈味液体让她想吐,她紧紧抿起唇想咽下去,可还是抑制不住,从嘴角滴落下来。
“怎么了海未?”对方关切的话语在她现在听来有些渺远,“你不会受伤了吧?”
“没……就是电话亭里漏风,有点冷。”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好让她听不出异样。
“真是的从来没对你放心过。”女人的声音染上了几分无奈,“明天早上我来看你。”
“不用了,通话时间也快到了,我就自己回去。你晚上在医院也自己注意。”
“喂!海未,你是不是有事瞒着——”
没去回答那人最后的诘问,她重新把话筒挂回原位,然后按住伤口,走出电话亭。
她想要挺直脊梁,可突然的冷风和伤口的痛楚让她不由得重新瑟缩地蜷起脊背。
她慢慢曳着步伐,走回到刚刚的路灯下倚靠着,将全身的重量都托付给了这盏在寒风中单薄挺立的灯。蚊蚋还在那里嗡鸣着,可她连挥手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然后她缓缓放松下来,沿着灯柱缓缓滑下,最后整个人跌坐在地上。
失血带来的眩晕从来没停过,意识仿佛也被人浸在水底变得恍惚不清。她力尽了,垂下了头颅。
——忘了告诉她了。
眼帘早就沉重得再也无法抬起,呼吸都感觉难以为继。可那女人紫色鸢尾花般的瞳孔突兀地在她脑海里浮现,眼神平静,毫无波澜。
——好像忘记告诉她了,我今晚可能回不去了。
圆珠笔「嚓啦——」划破病历的纸面,她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。
我分神了?
“怎么了,西木野医生?”耳畔传来妇人紧张兮兮的声音,“内子的情况很糟糕?”
“不,并没有,他恢复的很好,过几天就可以离开医院了。”
继续记录面前病人的身体数据,她突然想起——是了,是因为海未的电话?
她应该不会出事的,她很会照顾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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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源自夏尔·波德莱尔的《恶之花》的最后一部分的标题。
就是死亡的意思。
没死,真的。
感谢观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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